史学大家评他为三国第一人,不愿入乱世,却似闲云野鹤
《世说新语》中有一则故事,说管宁和华歆一起生活。两人锄地,挖起一块金子,管宁没理,当作土疙瘩;华歆捡起来看了看,再丢到一边。两人读书,街上传来大官车马喧嚣..
《世说新语》中有一则故事,说管宁和华歆一起生活。两人锄地,挖起一块金子,管宁没理,当作土疙瘩;华歆捡起来看了看,再丢到一边。两人读书,街上传来大官车马喧嚣声,管宁照样读书,华歆跑出去看。管宁对华歆说:“你不是我的朋友。”拔刀把席子割断,把两人的座位分开。此为管宁割席,喻道不同的朋友分手。
故事中的华歆后来是曹魏的司徒,位极人臣,青史上的名声也不错。割席的管宁则一生为布衣,辞去了汉、魏期间朝廷的多次征召,只在田野中教书、讲礼、笃行,以教化民俗,成为三国最有名的隐士。
一、避乱辽东
管宁字幼安,年轻的时候和朋友邴原、华歆周游天下求学于各地。这三个人合称一条龙,龙头华歆、龙体邴原、龙尾管宁。他们孜孜于学,求大道找真知,是当时儒家知识分子的典范。与汉末的泰斗级名士陈太丘交往,彼此敬重亲善。
汉末中原大乱,管宁、邴原、王烈等大儒听说辽东在公孙度的治理下,政通人和,就一同浮海到辽东。公孙度听说天下闻名的一条龙来了大半条,急忙派人整理馆舍,等候大驾光临。见了公孙度,管宁只讲儒家经典大道理,不涉及实际问题、天下大势。有了个安身之地,他就到山谷筑草庐而居。一起到辽东的士人大多数住在郡南,只有管宁在郡北,示以不再迁动之志。
渐渐地不少士人跟着管宁来了,老百姓也拖家带口地跟来了,形成了村落。管宁身体力行,种地开荒。吃住都解决了,他开始讲授《诗经》《书经》诸课,教大家祭礼、仪表、礼让等等,大受人们欢迎。遥远的辽东,居然教化成礼仪之地。
管宁长得颇有威仪,身高一米八,有漂亮的胡子,很受人们尊敬。移风易俗,让风俗变得宽厚纯朴、人民恭敬有礼是一件大难事,管宁却从小事做起。当地井小人多,水井边成为口角是非最多的地方。管宁买了一批坛坛罐罐放在井边,每天早早地汲水灌满,后来的人都有水用。大家奇怪哪来的田螺姑娘?一打听,管宁干的。咱们还在为谁先谁后吵架?不害臊吗?于是大家都变成了厚道人,互相礼让成为风气。
和管宁一起来辽东的邴原是个性格刚硬的人,总是对时局发表各种评论,公孙度有点受不了。管宁对邴原说:“潜龙潜龙,就是要潜伏,不要表演,才会成功。在不对的时间乱讲话,就是惹祸。”在他的相劝下,邴原回中原去了。公孙度也不阻拦。
中原战乱渐渐平息,很多士人回去。曹操征召管宁为司空属下的信到了,当时公孙度已去世,其子公孙康当政,把信压下。再看管宁,却安然自在,有在辽东过到天荒地老的模样。
二、重回中原
公孙家族在辽东经营多年,又和中原多年阻隔,完全是一个自成一体的政权。朝廷封公孙度为永宁乡侯,公孙度说:“我可以在辽东称王,永宁侯算什么东西。”到公孙康当政时,更有独立称王之心。他想让管宁为他服务,所以对管宁非常客气。但很多年过去,却总是开不了这个口,可见其对管宁的敬畏非同一般。
管宁平常很庄重,他的一个木榻从辽东带回中原,用了五十多年。他从来都是正正规规地“坐”,没有“箕股”,所以木榻与膝盖接触的部位都磨穿了。
古人的坐就是膝盖跪在榻上,臀部坐在脚跟上,这是有礼。箕踞就是一屁股坐在榻上,伸展开脚,是无礼。管宁几十年如一日坚持着威严的坐姿,这个人的不可轻视不可轻昵,的确震慑住了公孙康。后世就以“木榻穿”来形容高士之风。
公孙康去世,儿子公孙渊还小,他把权柄交给了弟弟公孙恭。公孙恭因病丧失了生育能力,身体孱弱不能理事。而公孙渊渐渐长大,英气渐显。见微知著的管宁,马上明白此间蕴藏的危机。黄初四年,魏文帝曹丕征召天下有独立人格之君子。已经身为曹魏司徒、管宁的老同学华歆,推荐管宁。于是魏文帝的征召到来。管宁知道,是离开辽东的时候了。
管宁已经在辽东过了三十多年,乘船离开时,公孙恭亲自相送。管宁把这些年公孙家族赠送的金银财宝,全部封存好还给他,一身轻松、无牵无挂地告别了辽东。
太和二年,公孙渊夺了公孙恭的位子。曹魏封公孙渊辽东太守、扬烈将军。后来又升为大司马、乐浪公。公孙渊自成一家,骄横跋扈,暗地勾结东吴孙权,在曹、孙两家间骑墙,首鼠两端。终于自称燕王,公开对抗魏国。魏军在司马懿的率领下,经过一年征战,把辽东扫平。杀了辽东的无数人,把剩下的全迁移到中原,辽东大地成为一片白地。
三、云中仙鹤
中国真正的隐士不多,许多人当隐士,最终的目的是曲线救国,再入帝王家。所谓终南捷径是也。有诗有证:翩翩一只云间鹤,飞来飞去宰相家。
管宁是为数不多的真正的仙鹤,荣华富贵对他如浮云。他所追求的是学问真理,相处的是自然山川。到了中原,他停留在青州,继续他的求道讲学生涯。
曹丕征召管宁为太中大夫,大魏盛世,怎么能有大德高人遗忘在世外呢!管宁坚决辞让说:如姜子牙那样的大才,周文王就会梦到他,辅佐贤主,终成大业。我是一个老朽无能的人,念想的是安静和舒适。且又人老体虚,请陛下听任一个野老悠游山林,尽享天命吧!
过了几年,魏明帝曹睿继位,又惦记着管宁。老同学华歆再次举荐管宁,并愿意把自己的太尉也让给他,朝中大佬陈群等也高调推举。于是魏朝“安车蒲轮”征召他,任他为光禄勋。古代的车大多数是站着乘坐,只有德高望重的人,才坐有座位的车,即“安车”。再用蒲草裹好车轮,这样不颠簸。管宁依旧不应征。连续好多年高官厚禄没打动山野真人之心,魏明帝不明白了,问青州刺史程喜,管宁是真的清高守节,还是老的动不了?程喜回信描述七十多的管宁的生活:
管宁穿着朴素大方,黑帽布衣,随季节变迁着单衣夹衣。只有在祭祀时换上庄重的衣裳,并亲自动手操作祭祀程序。平常拄着拐杖随意漫步田原,来往村舍。在池塘洗洗脚洗洗手,在菜地瓜圃流连忘返。
程喜的结论是:管老是真的喜欢独立自在,志向高洁,品性淡泊。不是装样矫情,故作清高。
从黄初年间到青龙年间,二十来年,曹魏政权一直在笼络管宁这只仙鹤。曹芳上台再次诏命来时,管宁去世,享年八十四岁,终其一生未出仕,成为了一个独立纯粹的人。
后世对管宁的评价极高,苏东坡以为管宁怀才而遁世,不侍奉曹操父子,品格高尚,眼界高远,胜过荀彧等人。近代大家钱穆更以为管宁为三国第一人。
《瓦尔登湖》里有一段话很妙,可与管宁之志相互映衬:
很久以前我丢失了一头猎犬,一匹栗色马和一只斑鸠,至今我还在追踪它们。我对许多旅客描述它们的情况、踪迹以及它们会响应怎样的叫唤。我曾遇到过一二人,他们曾听见猎犬吠声,奔马蹄音,甚至还看到斑鸠隐入云中。他们也急于追寻它们回来,像是他们自己遗失了它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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